编者按:

新产业发展催生新职业,新职业里更承载着时代的新意。不断涌现的新职业,为更多人提供了人生出彩的机会。

新职业前所未有地与个人兴趣相结合,吸引了一批又一批青年人在新职业赛道拼搏。央广网《中国就业新观察·遇见新职业》走近他们,倾听亲历者的讲述,揭开新职业神秘面纱,感受挑战与机遇。

2024年9月10日是中国第40个教师节。今年,记者们将目光聚焦在了一群面对着“特殊”儿童们的教师。他们的背后还有一群即将成为特殊教育教师的学生。他们用爱心、怀抱、互动,浇灌一朵朵“特殊”的花。只要花朵最后能够接受自然的风雨洗礼,特教教师们的使命便完成了一步。

成为母亲的她们

暑假期间,孩子们大都已经从学校放假,但对需要密集干预的孤独症儿童们来说,他们的康复过程没有假期。在位于北京房山区的五彩鹿儿童行为矫正中心,暑假还来参加康复的孩子和家长们络绎不绝。每一个教室门口都贴着“禁止拍摄”的提示语。在教室内,来自外界的声音也是被隔绝的。

一节课时长40分钟,教室外,来陪同的家长们三三两两围坐一团,低声交流着孩子成长康复的情况。而教室内,除了一对一的课程,在集体课程上,只要教室里的孩子超过6人,就需要2名以上的老师陪同。在这里,每个孩子都有私人定制的康复计划,他们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所需的康复计划和方式也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孤独症儿童康复的必要条件。

初次见到贾艳阳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男孩进行一对一的辅导课程。孩子年龄小,面对生人容易紧张。贾艳阳刚开始一堂课,把准备好的教具摆到小桌板上。在征得孩子爸爸的同意之后,摄影师进入到教室的角落。镜头一移动,孩子就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目光紧紧跟随着它,一个陌生人的存在让孩子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分散。他的手时不时往贾艳阳的手臂上抓,一节课下来,穿短袖的贾艳阳两只手臂被抓破了。下了课,她回到办公室,在柜子里翻找:“有没有碘伏?刚刚我的手臂被抓破了。”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几面锦旗,其中一半上面都提到了贾艳阳的名字。

在成为特教教师之前,贾艳阳曾在一所幼儿园从事教研工作,在那所幼儿园里,也会有一些“特殊”的儿童来就读。在长年与幼儿打交道的过程中,她渐渐萌生了疑问:“接触到一些特殊的孩子之后,我会问自己,为什么?我去盲童福利院做了半年义工,那是一对法国夫妇开的。有一次,冬天早上我去得特别早,看到福利院门口放了一个小包,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2018年,贾艳阳成了一名特教教师。成为特殊教育教师4年后,她的儿子出生了。当妈妈、当特教老师同时进行,她在上班、回家之后面对的都是孩子。“有一段时间,我的孩子也经历了敏感期,会打我、抓我。家里人看到会说,你为什么打妈妈?他们会把这种行为加入一些情感的因素。”贾艳阳知道,孩子只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对。“我用帮他解决问题的态度去跟他交流,而不会责问他,你为什么打我?这样他进步得比较快。”

做了妈妈后,贾艳阳的朋友觉得她在教育孩子方面有些太“佛系”了。“他们会说,你自己是做教育的,怎么这样?但我是不认可‘鸡娃’的。”小区里,有和她儿子同龄的小女孩,已经会背书了。“我问过自己,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会不会‘鸡娃’?我想,不会。这跟我的生活态度也一样,整天就是开开心心。比起带孩子去游乐场玩海洋球,我更喜欢带他去公园拔个草、捞个鱼。”贾艳阳的教育哲学是在体验中去生活。“去享受生活,他的各方面会疯狂地生长。”

成为母亲,意味着能更多地与家长共情。这种共情往往是耗费心力的,尤其是在面对一群焦急、绝望的家长时。做特教教师的母亲,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孩子和学生作比较。这是一种基于实验、探索和理解的比较。

贾艳阳和吕建平参加每天的例会(央广网记者 李源摄)

吕建平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在成为特教教师之前,吕建平从事着儿童绘本相关的工作。她的第一个孩子患有罕见病——白化病。焦虑、恐慌,对未来茫然,她能懂孤独症孩子的父母在孩子刚被诊断时的无助和周边人的不理解。“我觉得我当时是个愚蠢的妈妈,很暴躁。”焦虑、冲突、暴躁再到自我接纳和改变。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从互相抗拒,再到互相配合,最后到恢复亲密的关系,这其中可能需要花上好几年。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吕建平觉得感激:“我可以再次经历孩子的成长,看着一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比如两岁的孩子在这个年龄段在干什么,需要什么,我会做记录。通过自己孩子的变化对学生们进行映射和教育。”孩子虽然年龄还小,但已经悄悄地经受着身为特殊教育教师的母亲的熏陶。

融入社会 是最终的目的

在五彩鹿房山校区,来做康复的孩子年纪大多都在2至10岁之间。在这里,他们普遍面临的问题是社交障碍、行为刻板,没有办法顺利地融入到同龄孩子的生活圈中,有时甚至无法融入公众场合。能够积极为孩子寻求医院之外的康复课程的家庭,不少是经济状况不错的,但显然,一个患病的孩子带给家庭的不仅仅是经济压力。

2022年,国家卫健委发布的《0-6岁儿童孤独症筛查干预服务规范(试行)》中提到:“孤独症谱系障碍(也称自闭症,以下简称孤独症)是一类发生于儿童早期的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以社交沟通障碍、兴趣狭隘、行为重复刻板为主要特征,严重影响儿童社会功能和生活质量。

贾艳阳觉得:“有时候,抚养一个特殊的小朋友带给家庭的不是快乐。”小孩出门免不了调皮,在公共场合提高音量大叫。“我带儿子出去玩,有时候他喊叫,引导一下就好了。但有的孩子天生听觉敏感,在外面大叫往往是控制不了的。”这样的事情看多了,贾艳阳也会觉得消耗:“要不是我乐观,大概早就转行了。”有段时间,她想放弃做特教教师,“那段时间,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干点简单的。”她想去东莞厂里打螺丝,朋友说:“够呛。你这种性格,一天没人跟你说话,你会抑郁的。”

对孤独症孩子来说,生活中每一处场景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课堂。对比同龄在上幼儿园或已经入学的孩子,同一件事,他们要完成的目标是不同的。“比如吃饭,有些孩子有刻板行为,吃东西只吃固定的几样。”校区的特教教师周彤介绍。“还有语言类的训练,比如有些孩子是有语言能力的,但他们不愿意与人沟通,我们在上语言训练课的时候,着重要训练他们的沟通意愿。即使嘴不说,也要通过眼神、肢体、表情等传递情感。”

对患有多重障碍的孩子来说,上厕所这样一件小事也可能成为问题。有些孩子肢体不协调,上厕所时蹲下的动作也成为难题。在校区的儿童洗手间里,上厕所的步骤也被做成了卡通画贴在墙上。拉开衣服拉链、提裤子都成为康复的一环。“这就需要我们去具体观察了,到底是因为手部力量不够呢,还是本身没有提起裤子的意识?我们创设一系列的环境,带着孩子一环扣一环,从‘上厕所需要到固定的地方’这个概念开始,把整个环节拆分成最小的单位。”贾艳阳在教学过程中无数次面临着这样的拆解。有一次,她负责给一个2岁4个月的男孩做康复,一节课40分钟,男孩只顾着哭,把贾艳阳的衣服都哭湿了。“我从最基础的拼板开始教起,教了一个月。”贾艳阳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对自我产生怀疑。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教他,进行了几年的康复之后,男孩升入了小学。他爸爸偶尔还会传一些孩子在小学的视频给贾艳阳看。看到孩子在课上的表现,贾艳阳只觉得,总算没白干。

就这样,稀松平常的生活被拆解成细细的教学目标,一点点拼凑起孤独症儿童们的人生。贾艳阳和吕建平都发现,最近几年来,家长们的步调似乎也开始放缓了。“之前,很多家长恨不得整天泡到机构里,进行各种康复、学习,他们是停不下来的,孩子也停不下来。”吕建平发现现在家长们的心态变了,他们更倾向以自然的心态去养育孩子,走出教室,一起旅游、玩耍,在自然的环境中学习。

即将成为特殊教育教师的她们

龙雪滢2024年从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毕业,目前已经考取了一家深圳普小的教师编,在学校做资源教师。她的工作主要聚焦在就读普校的特殊儿童身上:“我的工作主要是帮助进入普通小学随班就读的特殊儿童们进行训练,为他们制定专项的特教课、社团课。还会给每个学生制定个性化的方案,帮助他们进行统感训练。”

龙雪滢的特殊教育专业丛书(受访者供图)

2023年发布的《深圳市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2023—2025年)》中提到,“支持招收残疾学生5人以上的普通学校全面建成资源教室,足额配备专职资源教师。以区为单位统筹规划,学前教育阶段依托公办幼儿园建立资源教室,招收超过3名残疾幼儿的幼儿园适当配备特教教师。”

“刚上大学的时候,资源教师这个岗位听说得比较少,但最近两年从学长学姐口中听说的多了。”龙雪滢发现,在南京就读的同学们求职意向一般是留在本地,或者去南方的大城市。

朱静雯是龙雪滢同专业的学妹,今年即将升入大四。在这个专业就读的学生,就业率比升学率要高。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特殊教育系主任李晓娟表示:“我们的学生去向一类是特殊教育学校,第二类就是康复机构。”大多数学生在本科期间就已经有了相当丰富的实践经验。朱静雯大学期间在南京本地的普校实习,去观察、帮助普校中的特殊儿童们度过学习生活。在朱静雯看来,目前南京地区普校中招收的专任特教教师很少:“大部分都是由别的学科老师担任的,比如一个老师本职是教数学的,同时还兼任特教教师。”而兼任特教教师的老师们会通过每年的继续教育培训累积相关经验。

2023年发布的《南京市“十四五”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中提到:“从事特殊教育的专任教师须是特殊教育专业毕业或持有普通教师资格证和省级教育部门认定的特殊教育专业考核合格证。区级特教指导中心按所辖区域每3-5个融合教育资源中心配备1名专职巡回指导教师。普通中小学、职业学校按照每5名特需学生(幼儿园每3名)配备1名专职特教教师。”

2023年,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成为全国第一所开设孤独症儿童教育专业的本科院校。此前,该校的特殊教育专业已是国内特殊教育专业办学历史最悠久的。从前,提起特殊教育学校,往往大家都联想到盲校、聋校、培智学校。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特殊教育学院副院长陈琳介绍:“盲校和聋校现在的数量逐渐在变少,因为医学的进步,后天导致的此类障碍发生率降低了,整个群体的人数也逐步减少了。”因此,大多数在该校就读特殊教育(师范)专业的学生都倾向于毕业之后去培智学校做老师。

陈琳说:“以往我们在人才培养的时候是会分方向的,但考虑到就业的因素,学生们渐渐地都愿意往培智方向发展。”

每年,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特殊教育(师范)专业招收250名左右学生。“大部分学生对未来从事特殊教育行业很坚定、目标很明确。”陈琳观察到,报考特殊教育(师范)专业的学生大部分其实对特殊教育都有一些了解。有的学生报考之前就了解学这个专业会面对什么样的人群,甚至有一些学生的家人也从事着特教教师的工作。“如果想要长期做特教教师的话,其实他们是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在陈琳看来,做特殊教育教师需要提供情感价值,有没有爱心和耐心来帮助这群特殊的孩子很重要:”如果是想追求高薪的话,特殊教师,甚至老师这个职业都是没办法满足的。”

陈琳觉得,目前公众对于特殊教育还不甚了解。有时候,她去学校周边的饭馆吃饭,会听到别人讨论:“这旁边有个特殊学校,是不是里面都是听不见的、看不见的人?”

特殊教育究竟是什么?陈琳读大学时,坐火车放假回家,车上的人都会聚在一起聊天。“每次说到我学特殊教育,都要解释好久。”陈琳在课上也常和学生们说,如果你们向10个人科普特殊教育是什么,这10个人又把他们的理解传递给更多人,这样,越来越多的人就会知道特殊教育是什么了。

策划:果君、安红丽

视频:李源

记者:冯仪、李源、楚子涵(实习)

美术:韩硕

编辑:吴佳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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